“我写的所有歌都是关于渴求某物的。” Noel Gallagher如是说

原载于MOJO / July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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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断音侓

他因Oasis而响誉整个90年代,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走向分崩离析,随后又以单飞出道迎来重生。但他为什么不喜欢《Wonderwall》?“我写的所有歌都是关于渴求某物的。” Noel Gallagher如是说。

眼前这间坐落于国王十字街的崭新精致录音室,你不需拥有侦探般的敏锐力,便可以觉察到它的主人的名字。它的墙上挂着披头士复古海报,一块曼城缅因路球场的路牌,以及Neil Young、Sex Pistols、Public Enemy等音乐大师的摄影集。这里是Noel Gallagher的国度。

自从去年秋季疫情隔离期间修建完毕后,这间录音室便成为了Noel的天堂。“我们本来打算搬家到郊外,给孩子们度过一个更长久点的童年,结果他妈的,这疫情封锁就开始了!我们都被困住了,这对于我们来说真是个不小的考验。”他愤愤不平地说着,“如果没有这个录音室,我现在可就遭大罪了。更让我愤怒的是还看到其他的一些明星说,‘疫情中我一直过的挺愉快的~’,这句话你他妈的可给我闭嘴吧。”

Noel一直很忙。自2017年与制作人David Holmes合作了专辑《Who Built the Moon?》之后,他重新焕发了活力,在疫情封锁前的10个月发行了三张迪斯科风格的EP。现在他的第四张专辑已经完成过半,他称“这将是至今为止我做过所有的代表之作”。

精选的EP歌曲以及两首新歌组成了《Back The Way We Came Vol. 1 2011-2021: The Best Of Noel Gallagher’s High Flying Birds》。这张精选集名字中的“Vol.1”也许听上去高傲不已,自吹自擂,但Noel认为这还蛮实用主义的。“这专辑名可太好了,如果能想出个更好的我就不知道是个什么鸟样了,简直难以相信之前从未被人取过。”

任何精选集的背后都暗藏着一段传奇。绿洲2006年的精选集《Stop The Clocks》追溯了这位曼城人的戏剧性音乐事业曲线:从24岁加入了弟弟Liam的乐队开始,再到融合60年代流行歌和70年代重摇滚风格,深深扎根于Liam和Noel体内主唱vs作曲者的矛盾,驾驭绿洲取得了时代性的成功。最后,这段曲线在2009年巴黎巡演中途的爆裂争执后永远结束了。此后,这段往事一次次地被采访者不厌其烦地回顾、重温,拼凑剪裁。

而《Back The Way We Came》讲述的则是另外一个截然相反的故事。 高飞鸟的同名首专或许仍残留些绿洲遗风,但在二专《Chasing Yesterday》中Noel顺水推舟,随后乘着三专《Who Built the Moon?》驶向未知海域。他曾经是艘巨型战舰的舰长,如今却宛如驾着一叶轻快扁舟。研究Noel的歌词,你会觉察到同一个持久的主题——关于逃离,关于追逐某些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这实在是和他的美满家庭生活完全不符。(Noel有个13岁和10岁的儿子,以及21岁的大女儿)“我的生活十分稳定自足,但如果写点这些相关的就太无聊了。我写所有的歌都是关于渴求某物的。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渴望更好的生活,更好的环境,名利,财富……无论那是什么。”

但Noel仍有一丝身影遗留在过去。他和Liam组建了一个名为Kosmic Kyte的电影公司,以发行一部今年年底将会上映的绿洲纪录片。飞得越高,望的越远。距离那段往日峥嵘时期越久,他的视野也愈加清晰和远阔。“过去我们仅仅是生活在其中。只有当岁月流逝,你蓦然回首,才会明白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你成长的过程中,音乐在家庭中到底有多重要?

我爸曾经在爱尔兰的社交俱乐部做DJ,所以他有规模不小的黑胶唱片收藏。他还会刻录磁带并在集市上出售。当时乡村音乐、西部音乐以及爱尔兰传统音乐很受欢迎,但我爸妈其实并不是流行音乐的爱好者。记得我爸有一次出去,几天都没有回来,当他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把吉他:一把金黄色的Gibson Hummingbird。也许是在牌桌上赢来的吧。 某年某日我拿起它,开始弹Joy Division(哼唱《Love Will Tear Us Apart》),这一切就这么开始了。

你爸对你的暴行可谓是臭名昭著。音乐对你而言有成为一种父子之间的羁绊吗?

丝毫没有。我家当年的日子过得很苦,家人们也并不是那种勇于鼓励我积极追寻梦想的人。他们只想让我出去工作,挣钱养活自己,就是这样。我完全没有成为任何人的梦想,直到少年时代的晚期。

你是怎么开始爱上披头士的?在你的青年时代,披头士应该老被认为是爸妈才听的老套过时音乐才对。

有一次我在收音机上收听曼城球赛,结果解说中途被突发新闻打断了,说是John Lennon去世了。那时我知道Lennon的名字,却并不了解他做了些什么。后来这则新闻漫天都是,我就开始对这个家伙产生了兴趣,回溯他的过去。我总是个爱钻研的好奇小孩。

1980年代末,你在Hacienda(注:曼城的著名夜店,曾因New Order引发电子舞曲和锐舞文化狂潮,成为年轻人蹦迪嗑药圣地,后来因经营不善和各类犯罪事件频发而关闭)曾度过了一段三年的锐舞狂热时光。你有写过舞曲音乐吗?

当年那些名为Doves的迷幻药被发明出来时,我曾经和绿洲后来的制作人Mark Coyle一起创作过一首名为《You Are My Dove》的歌。这歌听起来有点像Sneaker Pimps乐队。那三年在Hacienda的经历,那才叫做生活了吧。仿佛外面的世界不复存在,而未来也不复存在,存在的只有夜店、音乐和药物。

那时你和Mark都是Inspiral Carpets乐队的Roadie……

我从小到大都在想,如果能进入音乐行业的话该多好啊。后来Inspiral Carpets找我试音主唱的时候,我就想,机会来了。再后来他们让我去做Roadie的时候,我又想,不,做个Roadie甚至更好!现在我还把高飞鸟的Roadie称为“混蛋们”呢!他们环游世界的同时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并且默默无闻不用面对成名的压力。我真的爱死这个工作了。

你觉得自己写过的第一首还不错的歌是什么?

我离家之前,通过曼彻斯特晚报上的一则广告认识了一个叫做Pete的家伙。他写了四首小曲,之后我们又一起写了。记得后来把这些demo的录音带放给其他人听,他们纷纷露出震惊的反应:“天啊,这真的是你写的吗?”

那你觉得自己写过的第一首真心赞的歌是什么?

《Live Forever》。我用John Squire的Gretsch Country Gent吉他写了这首歌,因为当时他们的Roadie住在Mark Coyle的家,结果后来某次他们都来到了我家。随后我在一次乐队排练中给Bonehead弹了《Live Forever》,他说“这他妈的绝对不可能是你写的!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吧!”当时我已经涉猎过足够多的音乐,足以知道这会是一首经典名曲了。这首的鼓点是Mark Coyle想出来的,那时他和我都在为Inspiral Carpets最后一次巡演工作,他为了试音打起了鼓,我就弹起了和弦。想到一首歌是如何改变了一切的,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19岁的时候搬家到了曼城市中心的India House(注:曼城一个包装运输仓库),并在那里写了绝大多数《Definitely Maybe》中的歌曲。可以请你回想一下当时你的房间是怎样的吗?

房间的一侧是朝向Whitworth街的窗户,另一侧则是一个小小的厨房,一个沙发,鱼缸,以及一台电视。当时我和一个在Benetton(注:一家全球服装品牌店)工作的女孩子在这里同居了。她去上班的时候,我就在家里烂醉如泥,或者写一整天的歌。现在的我仍然是这样。疫情封锁期间的生活,有点让我想起那段领失业救济金的时光。

在Oasis之前,整个乐坛都从未有过出身于独立音乐,随后变得如此庞大知名这样的乐队先例。你那时究竟怀抱有多大的野心?

当把最初的Demo磁带交给Factory厂牌的A&R主管Phil Sachs时,我们才打算积极寻求一份唱片合约。结果他告诉我们,Factory的老板Tony Wilson觉得我们的音乐太松松垮垮了。他是对的。我经常觉得如果能被Factory签下,我们就会成为更上一层楼的北方音乐人了。我们在好多年里都没有被签约真的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直到Alan McGee第一个说出, "你们真不错"。

你那时有梦想过开一场体育场演出吗?

操了,真没有。当时独立音乐领域还没有适合的场地,你能得到最大的场地是Brixton Academy。当《Definitely Maybe》声名鹊起的时候,我们的巡演工作人员说,在谢菲尔德有一个新的场地要开放了,打算让我们下个月在那儿演出。当时我就琢磨着,你真的觉得我们能装满那个场地吗?结果他们说,观众多到居然可能会演十个晚上。我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写歌才是让我感到踏实的事情。我想,只要我不把它当做理所当然,一切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你看过Creation的纪录片了吗?

我本来都想躲在沙发后看这部电影,不愿面对黑历史了,结果其实还不错。我们都忘记了那家唱片公司有多他妈的了不起了!不仅仅是因为它旗下的唱片,更是担当门面的艺人们——Kevin Shields, Bobby Gillespie, 还有我家孩子Liam……例子太多了,仅举这三个。重温那些年的生活真是太棒了。但我确实对Alan McGee说过,没有人想听那之后戒毒疗养的事……每个有关于Oasis的故事都应该在Knebworth就结束。

一首歌该由你还是Liam唱,你总是明了于心吗?如果由另外一方来演唱会怎样?

并不。我唯一一次立规矩便是《Wonderwall》和《Don't Look Back In Anger》的时候。当时他老是离开舞台,我就需要接替他的位置,唱完剩余整场演出,真的是受够了。当时我就想,如果这种现状要继续持续下去,那我就他妈的一定要唱首最牛的歌。我就说,“你只能选一首唱,不能两首都唱。”Liam不喜欢《Wonderwall》,他觉得听起来太Trip-hop风格了——这家伙明明连任何一首Trip-hop歌都没听过!他还是想唱《Don't Look Back In Anger》的,但随后录制过程中发现效果并不好,《Wonderwall》才更适合他。不过说实话,我自认为我一首都不该唱的,因为那时的我并不是个很好的歌手。

所以你并不中意《Don't Look Back In Anger》的录制?

我不喜欢《(What's The Story) Morning Glory》中的任何录制,这是唯一一张我们从来没做过Demo的专辑。那些歌都是我在巡演中途写的,我本来打算随后去录音棚完成余下工作,但最终并未如愿实现。《Cast No Shadow》、《Wonderwall》、《Morning Glory》都是未完成品。

去年《Wonderwall》成为了第一首流媒体播放超过一亿次的90年代歌曲。你觉得为什么唯独是《Wonderwall》呢?

我也不懂,真是难以置信。《Wonderwall》是我最不喜欢的歌曲之一,因为它其实是首未完成品。如果我可以穿越到过去的话,我会选择另外一首歌,也许是《Some Might Say》作为我们的代表性名曲吧。

你写的歌词追求的是一种感觉,而不是准确具体的意义。对你而言,这么多年来这是否有所改变?

是啊,完全改变了。我现在只想为旋律服务了,并不拘泥于任何歌曲的具体含义。90年代的时候,我记得我老是被美国人问起《Champagne Supernova》中的那句词——“Slowly walking down
the hall/Faster than a cannonball”是什么意思。上次巡演我站在苏格兰的舞台上演出时,台下每个人都把自己的上衣脱掉了——Oasis解散的时候,这些孩子们恐怕还只有十岁左右吧。当时我就想,能让20岁左右的孩子们边听边嚎啕大哭,这就是那些歌词的意义所在了。

我一直认为那段歌词是关于磕嗨了的。

这绝对和药物有关。你知道吸食了大量的可卡因后,大脑飞速运转,四肢却沉重无比的那种感觉吗?我在Marylebone的Landmark Hotel写出《Champagne Supernova》时,就是这种超脱世外的感觉。简直是90年代的经典场景——派对上所有人都离开了,香槟酒瓶零零落落,茶几上一片狼藉,随后那些歌曲灵感就从天而降。90年代的每一天,歌曲他妈的都自然而然的从天而降。

你觉得自己需要嗑药来进行创作吗?

虽然曾经一直在嗑药,但其实我并不觉得需要依靠药物来进行创作。药物所做的是让我停止了思前想后的顾虑。当我开始顾虑任何事的时候,这说明缺少了关键的东西。

你和Chemical Brothers合作的《Setting Sun》曾在英国荣获榜单第一,简直是你称霸音乐帝国的证明了。那是怎么发生的?

我是在Sunday Social(注:伦敦的夜店)认识他们的。记得当时我们在酒吧,我就说“该死,我打算和你们写首歌!”后来周五晚上的时候,曼城和Wycombe球队踢球,结果以一比零输掉了比赛。我就径直从Wycombe来到了录音室,甚至叫出租车还在外边等着,只进去了录了20分钟就结束了!后来那首歌荣获榜单第一,无往不胜。90年代!多么美好的十年!一旦你有了想法,一拍脑袋,想做就做,做完你就马上开始着手另外一件事情了。

Oasis经常被与欲望、享乐主义联系在一起。但尽管如此,那时你也写了不少关于逝去青春的忧郁歌曲,比如《Fade Away》、《Half The World Away》、《Live Forever》。这些歌曲又是从何而来?

我不曾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我的肩上总是负担着一个老成的头脑。我妈在我19岁的时候曾经说过,“你就像是个该死的老头。” 我从来不是一个像小狗一样的人,我从未有过那种不羁。但Oasis的一个伟大之处在于Liam便是那只小狗。我没有的东西,他可以传达。他没有的东西,我可以传达。

回顾1997年,一些《Be Here Now》的B面歌曲,比如说《Going Nowhere》、《The Fame》,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哭声求救……

是的。2000年我有写一首B面曲《Let's All Make Believe》: “Let’s all make believe that we’re still friends and we like each other.” 我写过的作品中,最不喜欢的那些大致来自于《Be Here Now》 到《StandingOn The Shoulder Of Giants》这段时期。那时我想着,是时候该严肃正经一点了,于是开始写关于金钱名利、浸淫毒品、从毒品中的解脱,以及其他人被毒品搞得一团糟的生活。那些年,创作美好旋律的才能彻底抛弃了我。当听到《Be Here Now》时,我总是遗憾那些错失的良机。毕竟没有多少人能成为世界上最大乐队的唯一词曲作者的,作品就像是你对整个世界的宣言。而那时的我却毫不在乎,说着“去他妈的,这绝对能行。”但这一失败并没有毁了这个乐队,只是把它送进了一段低潮时期,在逆境中锤炼自我。

那些人生低潮时期写的歌当中,你觉得哪几首仍是值得称道的?

我可他妈喜欢《D'yer Know What I Mean》了。《My Big Mouth》、《Stand by Me》、《Go Let It Out》也不错。还有《Stop Crying Your Heart Out》、《Little By Little》……一些作曲家如果一生中能写出两首这样的歌,就此生无憾含笑九泉了。尽管在那段不顺的日子里,我们仍然在体育馆进行大型演出。是现场演出仍然在支撑着我们。

所以那段时间来自业界的差评还是蛮有道理的?

是啊。当时你环顾四周,看看乐坛的其他乐队可都在出些旷世专辑:《Urban Hymns》、《OK Computer》、《Parachutes》。他们已经比我们超前很多了,无论我们做些什么都相形见绌。

《Be Here Now》中的《Don't Go Away》真是首好歌,但却因为制作而黯然失色了。在录音棚中,一些好歌真的离你而去了吗?

当Oasis成为一种现象级乐队、一个烂大街名词时,你无论去哪,即使去一个派对嗨好了,一讲到Oasis,大家对它的评价都是“我不喜欢。”当《Be Here Now》的表现不尽如人意的时候,这种反弹就开始了。Alan McGee就算宣称未来会卖出个2000万份好了,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索尼公司就算不让人们谈论这张专辑,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好处。更别提期间还有不少恼人新闻媒体引发的糟糕风暴。整体说来,如果那些歌是不可否认的好歌的话,那绝对不会落到如此局面。很可惜那些歌并不是。

拥有写歌才能却在之后几年失去了这种天赋,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实在是太沮丧了。这有点像是,和美女上床却发现自己完全硬不起来。Paul Weller曾经也有一段失去了这种创作才能的时期,我问他那段时间是怎么一回事,他说,“当发现它消失的时候,不要强行逼迫自己去找寻。”他的意思是,不要以为你写的所有东西都会是好歌,但你还是要写,即使那是另外一首狗屎烂歌。但在最后,你会真的写出一些有价值的作品。在《Live Forever》之后,我写出的下一首改变了一切的歌曲便是《The Importance Of Being Idle》。当时我就想着,“它终于回来了!”Oasis一直是个挺直率的摇滚乐队,只是后来事情变得有点离奇起来,但那段经历对我大有裨益。

显而易见,现在你的音乐品味更加广泛有趣了。但在Oasis中你却像是个传统摇滚的叛逆者。当真如此?

我这样讲听上去可能像在我在拉踩Liam,但是……他的音乐品味确实比我保守。他真的就只听些披头士、John Lennon之类的玩意。当制作《Standing On The Shoulder Of Giants》时,我们的制作人拿出了鼓机,然后我就说"Liam在四十分钟之内会过来,在他过来之前把这个鼓机清出去吧,不然绝对会吓到他。“Oasis就是那样一个形象,真的很难踏出这个固有的圈子。Bonehead和Guigsy从未说过他们离开的原因,但我认为,他们可能是觉得Oasis的音乐正在改变,不再是以前的感觉了。

所以对他们而言,Oasis改变了太多……

但对我而言,改变的程度其实还不够。当你写完并向其他乐队成员演奏一首歌的时候,你希望他们都起立鼓掌,溢美之词难以言表。如果他们其中的某个人发出了厌恶的声音,然后他又恰好是个主唱的话,那算了吧,这歌就真的录不成了。类似于渴求得到父母的爱,你做的任何事情都像在取悦他们。《Be Here Now》之后我想打破这一困局,但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如果能一下子就写出十首像《Go Let It Out》那样的歌,那绝对能成。

高飞鸟的第一张专辑是不是原本打算是Oasis时期,你的一个Side Project?

并不,那张专辑原本打算是下一张Oasis专辑的。Oasis最后一次巡演中,我写了《If I Had A Gun》、《Everybody’s On The Run》、《Record Machine》和《AKA... What A Life!》。那便是我作为单飞艺术家的开始,是一种你自我感觉良好,但是大家都质疑不已的感觉。我已经体会过好多次这样的感觉了,例如《Black Star Dancing》发行的时候。这正是作为一个艺术家想要达到的境界——你要敢于被人们讨厌。

精选集《Back The Way We Came Vol.1》想要传达怎样的故事?

这个故事不用讲的太过于花哨。一开始我依然维持和Oasis时期相同的形象,通过第一张专辑,我摆脱了那些桎梏,随后在《Chasing Yesterday》中顺水推舟,迈向远方。最后,在《Who Built The Moon?》中,我将往日云烟抛之脑后,不再有任何边界限制。随后的那些EP中,我变得和鸟儿一样自由。

在过去,你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却仍为之自满不已。但是现在却不是这样了,是什么改变了你?

是制作人David Holmes让我意识到,事实上我并没有任何局限性。如果他直接训斥我说,”把那些吉他什么的傻逼玩意都放一边,压根没人会想听的”,那我肯定就“你个厚脸皮混蛋,可给爷滚吧!”。但这就像是心理学效应,说话的艺术,事实上他说的是“我知道你在吉他摇滚上已经炉火纯青了,但真的吗?你真的想永远这样创作下去吗?”在开始合作录制的前一天晚上,我俩在他家一起播放欣赏唱片。他说,“你的音乐品味真不错,你真该写些你听的好歌那样的音乐!”我当时就乐了,“好哇!那我该咋办呢!”我咋办呢,就是去找到一个能把你拉出舒适圈的人。

这种崭新的创作方法如果在早期会实现吗?

起码在Oasis时期,不会。制作人对于Oasis时期的我们来讲,只是个裁判罢了,因为那些歌都早就全部写完了。我还记得麦卡特尼的黄金守则,说是你必须在去录音棚之前就已经写完歌曲了。但是David Holmes却叫我忘了这些金科玉律,一点都不有趣。对我而言,两个最大的音乐启发来自于Amorphous Androgynous和David Holmes,没有他们的话我绝非现在的我,是他们为我打开了崭新音乐世界的大门,例如晦涩难懂的French Pop、Krautrock和世界音乐,真的是震撼人心。如果你在一种事上已经非常成功了,那你又为何会放弃这件事,转而做些别的呢?

写歌对你而言,有多少是一种技艺?有多少是一种灵感?

大概一半一半。我喜欢那种像磕大了飘飘然,等待奇迹发生的感觉。我每天都随时可以准备工作,更年轻些的时候,简直可以一天24小时都在工作。一般来讲,音乐作曲家的人生历程都是这样的,毫无例外:他们在三十岁之前创作出了人生中绝大部分最好的作品,之后便像在碰运气,时而成功,时而失利。那便是你必须学会改变的时候了。

你花费最长时间创作的是哪首歌?

《Lock All The Doors》。其实在Oasis被签约之前,这首歌的雏形就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了。但后来因为发觉很合适,这首歌的一半元素我就拿来用在Chemical Brothers的《Setting Sun》里了,想着说那到时候再重新写一首吧,结果后来花费了我将近20年才创作完毕。

你曾经有过不小心抄袭了一首歌的经历吗?

这不是故意的,只不过那段旋律一旦回响在我的脑海,就真的挥之不去了,就像是《Hello》结尾那段被指责抄袭了Gary Glitter的歌一样(注:油管上可以搜到Oasis的《Hello》以及Gary Glitter的《Hello Hello I'm Back Again》的对比)。我在制作那首的Demo的时候,其实是把结尾这段当做开个玩笑的。我也并不知道当时Gary Glitter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童癖!(注:Gary Glitter于2015年因强奸未遂、猥亵以及和未成年发生性关系被判16年监禁)我猜想那段的灵感其实是来自于Paul Weller制作《Start! 》的时候,借鉴了披头士的《Taxman》。他在采访中说过,“好吧,我当时就觉得大家一定会注意到那段的。“真的是太他妈酷了。曾经有好几次别人告诉我有其他的音乐人抄袭了我的音乐,是不是该起诉一下,我选择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高抬贵手。

你能保持多长时间不写歌?

我唯一不在乐器边上的时候,便是我和Sara以及孩子们一起出门度假时。但是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弹吉他了。我有一种不理性的恐惧——如果我一旦打算退休,创作才能就会永远消失不复返了。我必须不断地创作以检查它是否还存在。我没有任何兴趣爱好。如果我在办公室工作,这便是我的爱好。

你现在的创作动机,和刚刚出道时相比有何不同?

我现在创作是由于对艺术的热爱,为了写出人们喜欢并会融入他们生活的歌曲。但我们刚出道的时候,穷困潦倒,身无分文,你就会想,好,我想要一个大电视,一间大房子,一个巨乳辣妹,一只他妈的黑猩猩和飞机什么的。但是现在就会更纯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