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el Gallagher和Rachel Johnson都有一个争议性的兄弟,况且二人都不喜欢圣诞节。

原载于The Sunday Times Magazine / December 2019
翻译:@断音侓


Noel Gallagher和Rachel Johnson聊聊兄弟撕逼和恐怖的圣诞

Noel Gallagher和Rachel Johnson都有一个争议性的兄弟,况且二人都不喜欢圣诞节。那么在今年圣诞节之际,当这位现任英国首相的妹妹光临一位摇滚明星的寒舍,又会发生些什么轶事呢?

(*八卦铺垫时间:鲍里斯的妹妹Rachel Johnson是英国有名的记者、媒体人。虽然鲍里斯是坚定的脱欧派,但妹妹和两个弟弟都是留欧派。妹妹曾多次公开批评鲍里斯言论,弟弟也因政见相左怒而辞去内阁职位。为了维持家庭和谐不破坏手足关系,家人见面时大多“绝口不提脱欧”,但现实仍把四兄妹卷入政治乱战口诛笔伐,其八卦一时被吃瓜岛国人民津津乐道。鲍里斯一家和Gallagher一样,都拥有年少时父母感情破裂离婚,跟随母亲的相似经历。)


肯伍德府的隐形小精灵们正为圣诞佳节而忙碌着。这座由建筑家Robert Adam设计的杰作就坐落在汉普斯特德荒野的山腰上。红色浆果点缀的冬青树枝悬挂在精致的壁炉上。挂满彩球和松果的圣诞树伫立在图书馆中央,闪闪发光。圣诞商店正在营业,孩子们可以在那儿预定圣诞老人的表演。然而,我此行的目的却是来见另一位英国国宝。

Noel Gallagher,曼城神圣而又异端的金曲机器,正穿着一件黄棕色灯芯绒夹克,站在一扇乔治亚风格的窗前,眺望着远处天际线下的荒野。今年52岁的他依然身材健硕,你甚至可以像琴弦一般'twang'的一声拨动他的身子。乳白色的冬日灯光照亮了他因巡演而晒成古铜色的瘦削侧脸。十年前由于和弟弟Liam在后台爆发争执,他离开绿洲另组了乐队高飞鸟。上个月,他携高飞鸟和U2乐队刚完成了一次澳洲巡演。

我上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月前,我们都作为嘉宾参加了一个瑞典电视节目的录制。主持人调侃到我和他都有个不同寻常的兄弟,于是便问他,“如果你不得不选一个的话——Liam和鲍里斯,更愿意哪个成为你的兄弟?”

Noel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思考着这个两难的抉择。他蹙着茂密的粗眉,引发观众们期待已久的笑声。

“鲍里斯更加有意思一点,他的言辞要高明得多……”Noel咧嘴一笑,“但是Liam长得更加好看。”

我注意到他其实根本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并没有明确表达更喜欢哪一个——尽管人尽皆知Gallagher兄弟就连彼此的视线都无法忍受。他们之间的兄弟纷争是自圣经中该隐和亚伯之后最带毒性的,就连Ed和David Miliband兄弟也相形见绌(*注:英国政坛知名撕逼兄弟)。事实上,刚刚我还听到Noel对在场观众们说,他永远无法原谅那个47岁行为举止还宛如婴儿的弟弟,实在是令人生厌。我在心里细细琢磨这个问题。

节目结束之后,我询问Noel是否可以接受一个采访,他同意了。之后我便接到了来自他的团队的电话和邮件,威胁我若提及了Liam的相关话题便会撤回安排。

我被告知,他对于那些弟弟的老生常谈已经产生慢性疲劳了。我回复说,“别担心,我比地球上任何一个记者都能切身处地体会到那种痛苦。” 接着收到了他们的回复,“我们相信你能守口如瓶的。”

所以如你所见,我们现在正围绕在肯伍德府的圣诞树前。Noel再一次回归本性,变成了一架奏响妙言妙语的管风琴,一台肆意血口喷人的点唱机。如果不是每隔几个词便插进一个“fucking”的话,那他的所有发言几乎都能成为哲理金句。他刚下一班从澳洲飞来的航班,扑面而来的便是媒体上约克公爵安德鲁王子的采访。“这新闻可就和脱欧一样,每二十秒都会放一次。我看他们比我们还在乎这问题啊。” 那么他对这位王室花花公子的行为又有什么看法呢?“这个男的完全不用满嘴谎话就能逃脱困境,相反的,他直接理直气壮地搅烂屎。” 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间隙,他如此评论道。(*注:美国富商爱泼斯坦曾多次被指控性侵少女,和社会名流牵线搭桥,在自家豪宅进行未成年人性交易,2019年他在狱中自杀身亡。有证据表明出入爱泼斯坦豪宅的其中一位权贵是英国王室的安德鲁王子,但本人却对性丑闻多次全盘否认,造成舆论指责。)

合影结束后,我们来到了他位于伦敦北部小威尼斯的豪宅(相似地段的六居室房产估价近850万英镑)。平时,他和家人们都居住在位于汉普郡的新房子里。他的妻子Sara MacDonald是一位公关从业者。他有两个在私立学校就读的儿子——12岁的Donovan和9岁的Sonny,还有一个和前妻所生的19岁女儿Anais。90年代英伦摇滚巅峰之际,Noel居住在伦敦另一栋臭名昭著的“Supernova Heights”,夜以继日地举办酗酒吸毒的派对。那之后,他便搬入了几英里外的这间豪宅。

这间房子似乎和肯伍德府一样宏伟,只是由摇滚巨星的藏品取代了那些无价的伦勃朗名画和洛可可式图书馆。吉他散落在超大号的沙发上,镜子映照着墙上披头士和Bowie的相框,壁炉前守着两只真实大小的瓷制猎豹雕塑。

我们在楼下的厨房沏茶后,端着茶杯走向客厅。Noel说道,“这些全是由Sara一手料理的。除了家里的音响、电视和吉他以外,我对于任何事情都堪称无能。”

我们在一张大到如加拿大国土一般的豹皮沙发上闲适地就座。沙发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张火柴和烟卷的画像,还有一张电影《大麻》(Cannabis)的复古海报。但Noel现在已不再和Kate Moss以及那代药物熏陶下的瘾君子一起聚会了。他摆脱了那些虚情假意的酒鬼朋友和阿谀奉承的小人,更加知晓该如何享受美好时光。他提及了现在的挚友Paul Weller和Bono,并说自己稍后打算和演员Matt Smith一起去高端日料店Nobu用餐。他现在仍喜爱饮酒,但今天下午是个例外。

当我们享用着红茶和巧克力时,他谈道,“我就是个巨他妈棒的酒鬼啊。喝酒的时候真的不要太开心了,人生的乌云似乎永远不会落下来。Sara也很喜欢喝酒,我俩都一致赞同'酒肉穿肠过,醉以解千愁'。”

提及各自的圣诞计划,Noel和我似乎有着共同之处——我们都不太喜欢圣诞节,但都试图为自己的孩子营造一个完美的节日氛围,即使这是我们从未拥有过的。我告诉了Noel我家的圣诞惊悚故事:我爸深更半夜让可怕的叔叔悄悄潜入我的房间送圣诞袜子,我醒来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圣诞老人,而是他在房间里鬼影一般徘徊;或者是父母离异后的那年,我妈忘记预定火鸡大餐了,于是兄弟们只好在平安夜晚上去了街边的一家清真餐厅,带回来一只小小的阉鸡……即使我们来自非常不同的背景,他也点头示意表达共鸣。

“我只记得圣诞节总是被悲伤包围。”他说,“无穷无尽的黑夜和愁绪……直到我父母离异才真正解脱了。我妈逃离的那一刻,我就,啊,谢天谢地!现在能记起来的只有那种紧绷的环境和情绪。当时我真希望这一切能有个尽头。”

随着节日的临近,他和我一样都对圣诞产生了些许恐惧。“我见过暂且能被称为完美圣诞的是喜剧《罗伊尔一家》(The Royle Family)里的情景,但那也糟透了。人人腿上都放着托盘,开开心心的,那才是我想象中真正的圣诞模样。”

“圣诞节是最漫长的一天,简直比二战诺曼底登陆那天还要长,还要焦虑。你精疲力竭地坐在那里,然后发现,现在居然才11点……”

突然间,他变的有些多愁善感。

“不过对于我家而言,圣诞的意义在于Donovan就是在这天怀上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尝试在圣诞节要过一个孩子。”他解释道,“后来我们从预产期倒推,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Noel的妻子Sara和他不同,对于圣诞节从始至终都满心欢喜。“她是苏格兰人,对于圣诞的那些套路笃信不疑,因为那就是她以前经历过的。她特别喜欢给人买礼物,我回到家能发现一大堆礼物箱子。她几乎能给全伦敦的人都买一遍,也许还留了一份给你呢!但是我,一个出身于工人阶级的北方人……”

你是为了省点钱吗?“不是,我也给孩子们买礼物的,但她们本性就是如此。我问了Sara她想要什么礼物,可她却讳莫如深,说什么,随便吧,给我个惊喜就好!”他抱怨哀嚎道。在我们聊天的时候,Sara正在诺丁山和闺蜜们聚餐,她发短信告知Noel要过几个小时才回家。

今年他们一家将在汉普郡的农场里过圣诞节,在那里可以欣赏到“垂直峡谷”的知名风景。“我可喜欢那里了,那里大到足够划出一块地给孩子们造个足球场。” 听起来,他似乎还有一片不小的地产呢。

他会在圣诞节放松享受时光吗?

“我感觉自己一直在扫家人们过节的兴致,这令我焦虑自责。”他承认,“所以在孩子面前我会努力装一装的。” 他挥挥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但我才不会加入他们戴着圣诞帽的午餐合影呢。”他声称自己一生只看了两三次女王的新年演讲,这可比前工党领袖Jeremy Corbyn自诩的更加可信。

他将Sara童年的圣诞比喻为“音乐剧《音乐之声》一样和谐美好”,而他自己的则是“粗制滥造的烂俗北方电视连续剧”。

他说,上世纪70年代时他的家庭因失业和贫困而伤痕累累,气氛几乎是失调的。而如今他的小孩却截然相反,有了慈爱的父母和姐姐。“如果人们生在一个充斥着争吵的家庭里,就会逐渐变得像我和你一样。成长在一个成员互相爱护和尊重的环境下,就会变得像我老婆孩子那样。”

他和母亲Peggy时有联系,但却和父亲长期疏远。他曾经尝试为母亲买套大房子,但她和四个舅妈们却一致坚持留守在这个已居住了几十年的社区,这样只要花五分钟路程就能互相串门。Peggy是爱尔兰人,拥有六个姐妹和四个兄弟。“爱尔兰的圣诞节实在是疯狂——一张床睡可以四个人。祖母是我见过讲话最不干净的女人,她每顿饭都会抽烟酗酒,血口喷人。除此之外,我还有将近四十个远近房亲戚。”

除了弟弟Liam,他还有个哥哥Paul。那么Paul是三兄弟中最有责任心的吗?“我哥还是比较负责的,但和我没什么关系,他现在负责照料Liam了。”

这是整个下午他唯一一次提到Liam的时刻。那么,Noel和大哥的关系还不错吗?

“我的家人之间从来都没有亲密过。”他说道,凝视着炉火。

考虑到过去几年里,政治是如何割裂了一整个国家、政党和家庭,我对Noel阐述了自己的看法:他和Liam似乎就代表了这个国家的一个微观缩影。他们因血缘和土壤而联结在了一起,却因私人问题和政治立场而走向分歧。

“有共同点,也有差异。”他回答道,“国家首相就像是乐队的主唱。正如内阁局势时不时动荡不安,乐队也是如此,总有人捕风捉影泄露些消息……但不同之处在于,在摇滚乐队中你只代表你自己。在政治中,你代表了一整个政党、人民以及所有瞎话和狗屁。”

我猜想Noel的意思是你必须忠于你自己——而这一点比起摇滚乐坛更难在政界实现。确实有理。

他曾经声称这辈子都会给工党投票,但这次却是例外。

“如果现在有个什么人拿枪威胁我必须投票,那我也只会投绿党。我和Jeremy Corbyn下的工党的根本区别是,我并非出生在共产主义国家,也不是共产主义者。我是个独立的个体。我过去住在普通公屋房社区,每周都靠17磅的救济金过活。我之所以发家致富搬到这样的豪宅里生活,是因为我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天赋和思想。我是个只为自己谋生的艺术家。我不会故作姿态地抛弃现有的一切,然后怀抱着无私的伟大理想。英国人不是共产主义者,就是这么简单。”

这与他在“酷不列颠”时代的言行大相径庭。1997年,Noel受当时首相Tony Blair邀请和众多政要名流在唐宁街举行派对。

“有人告诉我,我们要开个派对,你来不来?”他回忆道,“我身边每个人都劝阻我不要和他们有所牵连。”他摇了摇头。“但我偏要第一个去,最后一个走,我就喜欢怎么着了!不过我因此挨了不少骂。我身上愤世嫉俗的那一面总怀疑,“这群政要是在利用我!”但最后还是罗曼蒂克的那一面占了上风。四年前我才刚刚停止领救济金,现在多亏了唱片公司,我即将坐着劳斯莱斯来到唐宁街十号欢庆佳节!”

不过但他还蛮失望自己之后没被邀请回唐宁街十号授予爵位的。

“几个月前我碰巧撞见了Tony Blair,我问他,是不是还挺庆幸现在退居政界多年了啊?他就说,才没有,真希望我他妈还在位,现在这都什么狗屎啊。”

世界确实改变了。最近Noel在接受采访时被问到了关于性别流动性(Gender Fluidity)的问题,他将自己的性别定义为“曼城性”。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他到底有多清醒?“清醒?不,我整天都昏昏欲睡呢。”

我试着解释得更加具体一点。你叫女人们(Women)“姑娘”(Girls)吗?

“才不,我把女人们叫做'小鸟'(Birds)”他揶揄道。

他认为自己是个绅士吗?

“那必须是。我骑车,搭地铁出行,从不开车。”

所以他已然变成一个环保卫士了吗?

他摇摇头。“虽然悉尼这段时间发生了森林大火,就像全世界都着了火一样。但我仍然认为反抗灭绝组织(*注:Extinction Rebellion反抗灭绝组织是英国一个争议性的环保社运组织,通过发动行为艺术、抗议示威、干扰公共交通等方式呼吁政府聆听环保诉求,一些组织参与者曾被捕。)试图阻拦上班族通勤的举动是有失偏颇的。堵塞Canning Town!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曾经说对于参加脱欧公投不屑一顾,但他至今仍无比后悔这个举动。那个决定性的夜晚前,他躺在床上想当然,”谁他妈会蠢到投给脱欧?”

即便身为脱欧难民之一,他最近仍大言不惭地表示,“比投了脱欧还蠢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试图扭转投票局势再投一遍的傻逼。”

虽然我确实参与了支持第二次公投的运动,但我不认为他在有意特指我。随后我们又自然地过渡到关于复杂的家庭和愈合童年创伤的话题。

“和解是件好事,但在我一生中都从未认识任何一个拥有完美家庭的人。一个都没有。”

我们一致得出了这个结论——所有家庭或多或少都有点不太正常。万岁!

我告诉他,如果见到了鲍里斯,比起Liam他肯定会更喜欢我家兄弟的。“鲍里斯打从耳朵眼儿里就魅力四射呢。”他也承认。

Noel曾说过绿洲是关于归属感的共同体经历。于是我半开玩笑地询问道,为了弥补国内的分化和撕裂,绿洲是否会尝试重组?如果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疏远兄弟,能在圣诞节欢聚一堂握手言和,那么破碎的英国便仍有些许希望。

他叹了口气。

“但我也宁愿为了些别的什么人而重组。”

是啊,这就是你应该重组的原因。我反驳道。通过一种基督式的自我牺牲行为来团结分裂的国家——即便他和我都明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代价可不止重组这么简单。他放下茶杯,像是宣告了这场对话的结束。

“恐怕这对我来讲是远远不够的。”

Noel Gallagher,一个为人诚恳而难以撒谎,极具安全感而拒绝说漂亮话的人。不得不服气这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