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竭尽所能像只雄鹰般翱翔,却总被要求回应一只普通鸽子的胡言乱语。 ”

原载于Q Magazine / December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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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断音侓



当收到那封为Noel拍摄杂志封面的邮件时,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那冗长的清单上又会有些什么苛刻需求呢?然而,他却只提及了需要备上一些饮用水、苹果、茶,还有一些坚果之类的东西。就像低调的骑士一样,Noel是个如此随和而又充满魅力的存在。至今为止,这位前绿洲吉他手身上的一切都平易近人,直到我们的摄影师对Noel今天穿的衬衫发表了一番赞美。“多谢,老弟。当时只剩下两件了,我就把两件都买了。另外一件尺码虽然不合我身,但我实在不想让另一个混球买走,是吧?”毕竟,真正的摇滚明星总需要些独一无二的定制服装。在这一方面,Noel恰是如此。

——Dancing Enight,Q杂志艺术总监


“我竭尽所能像只雄鹰般翱翔,却总被要求回应一只普通鸽子的胡言乱语。”

Noel Gallagher悄无声息地重新回到了乐坛。我们的记者在阿根廷与他把酒言欢,听他谈谈即将发行的这张具有革新意义的新专辑,谈谈他那令人羡艳平衡工作与生活的能力,以及Liam为何会继续沮丧失落的原因。

Noel Gallagher第一次来到阿根廷是1991年,Inspiral Carpets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为Paul Simon暖场时。当时Noel只是个随行吉他技师,却已经和乐队周游了美国、俄罗斯和日本了。“所以当年加入绿洲的时候,我其实早已见识过世界了。“他说,”这是件好事,因为后来我就可以有更多时间在酒店里呆着写歌了。“18年后,他又回到当年的那个场馆进行绿洲最后一轮世界巡演。之后仅仅不到四个月,乐队便随着他和Liam的关系破裂而分崩离析。

今晚,Noel作为U2本次Joshua Tree巡演的暖场嘉宾再次访问阿根廷。他答应出演暖场的原因有三:第一,作为U2的粉丝以及主唱Bono的挚友;第二,为完成酝酿已久的新专辑《Who Built The Moon?》下了最后通牒;第三也是最有意思的,他想探索一下自己是否仍然渴望着体育馆规模的大型演出。

“演完后我才意识到,体育馆演出并非为我而设。”Noel坐在一个悬挂有曼城队旗的更衣室说道,“在绿洲的时候这种想法实在是他妈的难以置信,但现在的我不是那种会走回头路的傻蛋。”

Noel Gallagher到底在渴求着什么?随着时间溯流而上,这个问题也许不难回答——所有东西。《Supersonic》、《Live Forever》、《Rock'n'Roll Star》……他写的所有歌曲无不蒸腾着超然的渴望。1992年,他在曼城第一次看了U2的演出,便暗自笃定无论如何都想做那样的音乐的想法。他确实做到了,以至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再也无须寻求他物。

Liam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他认为Noel私底下想成为主唱谋权篡位,恼羞成怒才导致巴黎那晚的纷争和最终绿洲的解散。不仅如此,Noel还是个让渴望重组的绿洲粉丝失望再三,并且对他的首张Solo专辑满口喷粪的自私家伙。

然而Liam从未发觉的是,如今Noel的渴求之物并非是更大规模的巡演和竞争,而是音乐创作上的演进。毕竟Noel其实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主唱,高飞鸟也并不是一个“乐队”——即使是前绿洲吉他手Gem Archer和鼓手Chris Sharrock,还是键盘手Mike Rowe和贝斯手Russ Pritchard,没有一个人参与了新专辑的制作。现阶段他最不想做的事情便是效仿绿洲的形态和规模。

“我已经五十岁了。”他坚定的说道,“我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体验些新玩意。”

周一下午,Noel在接受完一些电视采访后将进影棚录制首发单曲《Holy Mountain》的表演。他似乎仍未从长达两日的宿醉中清醒过来。在这之前他在哥伦比亚首都和Bono参加了一个盛装游行派对。这对他而言是件新鲜事。

“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他困惑地回忆着,“之后就记得我在酒店房间被电话铃声吵醒,发现身上衣服都没脱。”看来这次巡演可真是发生了不少轶闻。如果Noel至今仍在磕可卡因的话,情况也许会变得更糟。“我这辈子从没被塞过这么多可卡因,即使在九十年代都没有!”他惊叹道。

在影棚里,Noel需要为电视节目录制一段简介以示寒暄。“Hello,我是Noel Gallagher,乐坛前任过气巨星。”他对着摄影机谈笑道。

阿根廷和厄瓜多尔将在明天面临一场争夺世界杯资格的苦战。Noel询问了采访的记者为何阿根廷至今都未晋级。记者笑称“就像你和你弟的关系一样,我们自己也搞不明白呢!”Noel听后沉默不语,视线在墨镜下难以捉摸踪迹。

最近Noel时常回顾一些绿洲巅峰时期的采访。“我看了就琢磨着,操了,我当时真就这么说了?太他妈离谱了。”他把那些暴言都归因于一时醉酒心直口快,可就算滴酒不沾,他也是世界顶级的采访对象——炮火般永不停歇的观点交锋,微微皱起眼角的慷慨笑容,以及与生俱来的模仿天赋:有样学样Paul Weller、Mick Jagger、Jerry Seinfeld都不在话下。长久以来,Noel认为无趣的话题唯有音乐的创作过程,但《Who Built The Moon?》这张专辑诞生的故事却大有可谈,因为这象征着他迈向未知的第一步。

2013年,Noel曾邀请制作人David Holmes参与高飞鸟第二张专辑《Chasing Yesterday》的创作却遭到婉拒,理由是他已经写完了所有的歌。如果二人进行合作的话,Noel必须不带任何材料空手进录音棚。这正是他们本次合作的方式。

同年10月27日,恰好是Lou Reed去世的那一天,二人在Holmes位于贝法斯特的住处开始创作,熬夜痛饮一场然后聆听各类唱片。这些他们共同喜爱的音乐成为了日后即兴创作的基础,变成了一段段破碎的音乐片段,之后Noel再将这些片段创作为歌曲。Holmes将Noel所有走老路风格的创作全部否决了。“我穷尽了所有音乐能力和知识后开始自我放飞后,他才真正活跃起来。之前他问我,你真要这样做吗?我说,对,但我不太清楚究竟要往哪个方向……他就说,好吧,那咱俩一起试试。”

即便在《Chasing Yesterday》巡演时,他们也没有放弃对这下一张专辑的努力。在长达18个月的漫长时间里,Noel对于创作方向都毫无头绪。“我的助理问专辑怎么样了,我就说,我他妈的也不知道啊。”直到那首被称作Cosmic Punk曲风的单曲《Holy Mountain》完成后,瓶颈期才真正被打破了。这让Noel开始揣摩能否往曾经的这两个方向做:2004年绿洲放弃的和电子乐队Death In Vegas乐队的合作,以及高飞鸟搁置的和电子乐队Amorphous Androgynous合作的专辑。(*注:2002年Liam为Death In Vegas献唱了歌曲《Scorpio Rising》促成下一张绿洲专辑的合作,但最后因不满意成果而中途流产,这段时间创作的部分歌曲收录进专辑《Don't Believe the Truth》。高飞鸟早期本来官宣要发行一张和Amorphous Androgynous合作的专辑,但之后本人也是觉得不满意而流产)随后他告知了Holmes这个提议。

“Holmes被惊到目瞪口呆,他说他打从一开始便从未质疑过这个方向。这才是真正的制作人。如果从一开始你问我能否做这个方向,我肯定会说绝不。真想对他脱帽致敬!他确实从我身上发掘到了曾经不存在的什么东西。”

Noel从来不是那种盲目痴迷披头士的保守老古董。作为曼城知名夜店Haçienda的常客,也作为曾和电子乐队The Chemical Brothers合作的音乐人,Noel于绿洲苦心探索试验却少有如愿。“作为乐队,我们的音乐品位非常局限,有时这也太令人沮丧了,特别是当我和The Chemical Brothers合作的时候。我当时就想,绝了,这他妈一定能行,我们一定会变得更加冒险和传奇。但这却从未如愿。当你回过头想想那些全世界卖空座无虚席的体育馆演出时,便会想,去他妈的,也就这样了。我看绿洲就算在夜店演,还会是个体育场乐队呢。”

和Noel亦师亦友的两位知名音乐人Paul Weller和Johnny Marr也参与了新专辑的制作。这两位均在二十多岁的大好时光离经叛道,离开各自的乐队,对于重组的呼声和压力不闻不问,比起演出的规模更在乎创作的趣味性。现在Noel也面临着相似的处境。

《Holy Mountain》于电台首播的时候,Noel在阿根廷接到了他在英国团队的电话,“操了,这首歌会把你的粉丝一分为二。”Noel对此却乐此不疲。“我就这个目的。一半的粉丝会说,这歌真是坨屎,这人之前真写过《Live Forever》吗?另一半的粉丝会说,牛逼!“对于粉丝们想听到的歌曲,他实在是了然于心。“不就是扫扫吉他,用满怀希望的调子唱唱忧郁歌曲,追忆什么逝去的青春、逝去的爱情吗?我现在才不干这套呢。”他皱皱眉,“我知道他们想听到些什么,但全都去他妈的吧。”

新专辑的名字来源于他曼城旧友时常猎奇逗趣的一本小书《Who Built The Moon》。这本小书由英国争议性的阴谋论者David Icke撰写,其中有提及一些狂妄荒谬的宇宙阴谋论。(*注:如通过数学和几何学的方法研究了月球相关的体积位置,得出结论:月球是被一个先进种族掏空的星球,被放在这个位置的目的是用来控制地球)Noel认为这张专辑的音乐会造成争议和分裂。《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令人想起美国歌手Dr. John的巫术影响。《She Taught Me How To Fly》是曼城电子乐队New Order式的迪斯科摇滚。《It's A Beautiful World》则包括了一些法语念白。“那群派克猴粉丝们可能会觉得,一个法国女人念白?不了兄弟,这完全不摇滚啊。”他模仿着猴叫的声音揶揄道,“好吧,这本就不摇滚啊,谁说这摇的?”

如果他真打算失去那些派克猴粉丝(被他称作“那些十五六岁流着鼻涕围着波点围巾的小憨逼们”),那真是笔不小的代价。“我再也不在一个传统意义的乐队里了,所以不用向任何人买账。我自己办唱片厂牌,自己投资,自己宣发,所有都是我自己在策划制作。哪天一时心血来潮,那直接去做就是了。当你单飞的时候,任何流程都能走得更快更顺利。大型乐队就像台臃肿的坦克,我可是艘小快艇。”

Noel现在最在乎的还是自己和音乐创作之间的关系,毕竟他刻骨铭心地记得20年前失去那种创造性的感觉。“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David Holmes在我身上发掘的那种东西完完全全的消失了,你懂吗?消失了。”

“他妈的非常感谢!(Muchas fucking gracias!)”周二晚,Noel在La Plata体育馆演出,为观众献上他会的唯一一句西语。当天歌单的前半部分是高飞鸟歌曲,后半则由绿洲歌曲组成,比起自己更像是为了现场观众而演。挑选哪几首绿洲歌曲演出确实是件难事,因为Noel在绿洲中唱的并不多,大部分诸如《Rock'n'Roll Star》的歌曲都属于Liam。“可Liam真是有把横冲直撞的好嗓子。我就没有。”Noel也唱《Champagne Supernova》这样的歌,但比起Liam的空前绝后,自己的版本呈现了一个迥然不同、更加温柔的侧面。

《Don't Look Back In Anger》一曲完毕,Noel向台下观众宣布,由于收到大量粉丝的请求,U2最终同意在体育馆内直播当天阿根廷的球赛。“如果你们今晚他妈的输了的话,就得一直唱这首歌了。”他开玩笑道。人群中传来阵阵嘘声。”但你们肯定会赢的,对吧?“转变为强有力的欢呼。

幸运的是,当天阿根廷确实以3-1击败了对手,梅西还上演了一出帽子戏法。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两分钟后,体育馆灯光突然熄灭,紧接着响起U2的《Sunday Bloody Sunday》。这真是最为绝妙的体育馆演出瞬间,体育赛事的激情和音乐的欢愉水乳交融,气氛热烈。就在我们和Noel在台下一起观看U2演出的时候,我们的摄影师给Noel展示了一张现场观众们庆祝获胜的照片。Noel咧嘴一笑,“发给杂志总部,告诉他们这是在我们的演出上拍的!”

绿洲纪录片《Supersonic》的关键词在这个片名便早已阐明——超音速。1994年首张单曲发行之前,他们还是一群无名之辈,在地下举办没有任何人看的演出。“最搞笑的是那时什么观众都没有,我们居然还演返场(encore)!”两年半后,他们便迅速成长为可以在Knebworth连演两晚,总计25万人参加的当红乐队。绿洲就是在这么短的瞬间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在那段被Noel称为“直升机岁月”的时间里,他甚至被询问是否有兴趣买下曼城。“那可能就会像‘Gallagher,出局!’这样!”他想象着,“我真该试试就这个主题写首B面曲。”

他非常喜欢看电影,特别是一些从未接触过的家庭电影片段。“这些都是在现代世界成形之前的作品。说起来,绿洲的兴起可能是最后一个足以称道的老套摇滚故事了。”纪录片《Supersonic》最后在Knebworth戛然而止,全然兴盛,没有提及之后走下坡路的故事。“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走下Knebworth的舞台后就立马散伙了,那会是有史以来多么伟大的故事!简直比披头士,猫王那些狗屁都要伟大!但我们实在是太过于沉迷这种感觉了,所以你就会想‘去他妈的,我们明年再来演五个晚上!”

Noel此生有件憾事,那便是希望当初能在绿洲第三张专辑中放慢脚步,把《Acquiesce》和《The Masterplan》这样的神曲保留下来,而不是白白浪费在B面。“我真后悔当初从未想过这些歌曲会一去不复返。但当大部分时间里都磕药嗨到大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真不会这么想。没有人会悬崖勒马然后告诉你,等一下,你说不准哪天就江郎才尽了。Paul Weller曾经给我一个建议,但我后悔一直没有听取。他说,如果创作的方向和感觉迷失了,千万不要强求。而我之后居然花了三张绿洲专辑的时间去强求。”

即便如此,Noel也承认在那段不愉快的日子里,他写的那些歌词充满绝望挣扎,饱含深刻的自我反省——例如《Gas Panic!》、《Where Did It All Go Wrong?》和《Little By Little》。但他也感觉在2005年的专辑《Don't Believe The Truth》找回了一丝创作的灵感和魔力,即便本人从未开诚布公地承认这一点。也许强求的一部分便是佯装自己已经找回。

“有这样一个神奇的时期,你和你的观众是位于相同的处境的。”他解释道,“你还没有成为摇滚明星,没有脱离平常人的生活,你还在一个小小的垃圾朋克乐队里。紧接着《Morning Glory》便大卖特卖了几十亿,你一夜暴富,穿着毛皮大衣和墨镜在直升机里环游世界。那时我就纳闷了,接下来又该写些什么歌呢?八年来我苦苦追寻都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我试图捕捉那些普遍的真理:爱、失去、心碎、欢愉和痛苦,所有这些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情绪。这些东西在我身上从未消逝,我们总在最后不期而遇。”

我们没有询问Noel是否打算重组绿洲,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十分直截了当。”他说,“我不需要钱,不需要荣誉,不需要重温回忆。如果明天绿洲就重组进行巡演,我账上马上就会多几亿的钱,但我就他妈的不买账,我宁愿和David Holmes这样的制作人在录音棚里再硬耗一年。如果我们是个刚组建五年正处于巅峰的乐队,那还好理解。但绿洲真的没有什么夙愿了,该做的都做了,绿洲已经结束了。”

无论如何,他都认为如今就算能重组绿洲,也重现不了90年代的氛围和生活了。他真的很喜欢90年代。“90年代后,恐怖主义便在全世界抬头,政治正确风行一时,互联网——这个通向魔鬼世界的门户出现了。我就惊了,操了,这都什么事?90年代我们他妈的才不在乎这些呢。那真是最好的也是最后一个黄金十年。”他看上去快要发飙了。“没人告诉我互联网这个伟大的玩意被发明出来是件好事。它四处喷屎,传播罪恶,祛除了生活的魔力。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的所有事。有时坐在那里想想,现代生活可真是狗屎啊。我从不觉得它性感,浪漫,神奇。它完全不让我的心有任何波动。”

抛开其他考虑,重组绿洲也就意味着和Liam和解、不计前嫌。绿洲所有辉煌和剧烈波动的根源都源于“绿洲因何而重要”的基本哲学分歧。就像Noel前些年说到的那样,“我认为最重要的是音乐,而他认为最重要的是搞事。”

Noel就像是Mick Jagger和Paul McCartney这类刻苦而又思维缜密的战略高手。无论捅出多大的篓子,他都会把事做成。而和披头士和滚石不同的是,他一人包办了乐队近乎所有的歌曲创作——至少是那些最受人们欢迎的歌。“曾经有人因为我的掌控和“独裁”而恼怒无比,别搞错了!是我把绿洲推向巅峰的。换由别的人来统筹一切,我们早就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绿洲解散之后,Noel在家待业了一年的时间,直到妻子Sara的催促下才开始单飞事业。“她对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潜在的意思是,我再不滚出门干点正经事她就要被烦死了。”Liam的乐队Beady Eye事业跌跌撞撞的时候,高飞鸟却蓬勃发展。现在,Liam在专业作曲家的帮助下,单飞事业终于迎来上升期。但是Noel却无意参与这场绿洲VS绿洲的竞争比赛。事实上,他对于Liam的单飞专辑毫无兴趣,这又是为何?

“因为我不是乐迷啊。”他不客气地说,“我又不用从他身上学到点什么,他也不自己写歌,所以关我屁事。”

讽刺的是,兄弟二人现已步入中年,岁月加剧了他们容貌上的相似度。Liam在某些瞬间看起来就像一些变脸App一样,像极了Noel的翻版。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2014年的阿提哈德体育馆,曼城获得英超冠军的时候。Noel认为如果主动避开和Liam见面,更像是一种“累赘”,此地无银三百两。“推文舆论都是在哗众取宠。不过是一场体育比赛罢了。”

Noel虽然不用推特,但却对Liam的挑衅了如指掌。“我曾经在个酒吧里喝酒,然后就听到有人说,Liam在推特上简直和川普一样。你懂吧,我竭尽所能像只雄鹰般翱翔,却总被要求回应一只普通鸽子的胡言乱语。”他笑道,“人们总希望我在硝烟四起的时候出来正面回应。我懂这个局,这局就是我造的,回了就被套牢了。但我真不懂该如何充分表达冷漠。我比地球上任何人都更懂他,这就是绿洲之所以为绿洲的原因,对吧?但我们不在一起又他妈有什么好奇怪的?而且他不会停的,事态只会变得更糟。”

那你会因为事已至此而怪罪自己吗?

“那又怎样?”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从未因绿洲解散而怪罪自己,从不。那天晚上事发时,那两个家伙(指Gem和Chris)坐在更衣室里目睹了一切,可他们现在都是我乐队的人了,这不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吗?”他停顿了一下。“我坦白了我的冷漠,也许就是这一点让他发疯了。不过如果真当如此……”他笑道,“那再好不过了。”

作为旁观者来看,Gallagher兄弟的毒性关系像是一出热闹的肥皂剧,但事实上却虐心无比。难道从今往后就真的这么下去了吧?Noel尖锐的笑了起来,“哈!你会发现终将至此。终将至此。”

周三下午,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柏悦酒店。Noel被邀请去博卡青年俱乐部的主场和球队成员见面,但他却拒绝了,因为之前他们曾经见过。“这有点尴尬,当时他们他妈的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毕竟每次Noel出入酒店,他总是会被一队挥舞着吉他和唱片的粉丝簇拥着。在过去的三天内,我们亲眼见证了他签了一百多个名,拍了将近同等数量的合影。在体育场里,他不仅收到了来自热情观众的合影请求,甚至还有来自医护人员、消防员、士兵甚至警察的。只要粉丝们不强制他对着镜头微笑,他都毫不介意。

为了节省时间,Noel的签名被浓缩成了一个难以辨认的象形文字版本。有一次,他在办公室签了太多名以至于慌乱之中在自己的银行卡上写了”祝你好运,NG“,因此不得不重新补办一张新卡。他说,就算是回到英国也是如此。只有在匆忙赶路,或者有人故意叫他Liam的时候,他才拒绝和粉丝合影。说到这,他假扮了一个派克猴的鬼脸。

这个夏天,Mick Jagger的女儿Jade Jagger的Instagram账号上发布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Noel与家人们和众多名人在西班牙度假的身影。“我们谈了谈音乐。我喜欢和从小在电视上Live Aid和Top Of The Pops中看到的那些名人见面。这一点也不超现实。毕竟连我这样刻苦弹琴的混蛋都成名了,所以我想他们肯定也是一样的人吧,一样具有非凡天赋的普通人。”

作为一个自诩为“孤狼”的人,Noel确实爱好四处游荡。去年他在Bono家午餐聚会时见了美国演员Robert De Niro,他告诉了Noel当年拍摄《愤怒的公牛》的不少轶事。Noel 50岁时,作为生日惊喜,Sara带她去纽约见了Jerry Seinfeld。他的生日派对在豪宅中连续举办了整整三天。况且,他是只相当友好的“孤狼”。“哈!这很奇怪是吧!我也不相信星座,但他们说双子座的性格具有两面性。我正是如此。对很多事情都非常冷漠,无动于衷。但每个周末我都会回伦敦,参与交际。”

我们可以证实这话的真实性。在和Noel相处的三天内,他从未以涉及隐私之名回绝我们的提问。但某些时刻,他又会重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在往返体育馆的轿车里,墨镜后的他长久保持着沉默。而当我们的记者抛出话题,他又立马回到现实,活跃起来,全情投入。他喜爱参与聚会,却又时常在中途不辞而别。在纪录片《Supersonic》中,他谈起自己青少年时代的漫长独处时光,嗑药,学习吉他,逃避父亲的暴行,以及离开绿洲的数次经历。没有一次告诉了他人自己将去往何方。巡演工作人员兼DJPhil告诉我们,绿洲巡演的时候,Liam总是需要人陪着,但对于Noel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他的声音唯一一次因动情而颤抖,是在谈到《Don't Look Back In Anger》和曼城恐怖袭击案的时刻。

Noel和Bono像是两个阴阳对立面,二人的友谊始于1994年在Massive Attack乐队演出上的碰面。“我知道自己的局限是什么……我不能像他一样,他也不能像我一样。Bono总说我是个对于音乐坦率无比、不会说谎的人,所以他常常问我对他们的音乐的看法。除此之外,他可以看到每个人、每件事的优点。夸张点讲,他连ISIS都能发现闪光点去爱呢,我却巴不得扔个炸弹早点消灭掉他们。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根本分歧。”

Liam或许会说Noel已经变了,变得过于懈怠,满足于上流生活。Noel则对此毫不掩饰。“25岁的时候,你提着个装满衣服的阿迪达斯袋子,背着把破木吉他;50岁的时候,你有了美丽的老婆和三个娃,加上好多怪物级的巡演要跑。这让你怎么还能成为同一个人呢?太疯狂了吧。”当开始音乐生涯的早年,他更加中意那些五星级酒店。但现在的他却认为,这些都没有自己在Maida Vale的房子好。在那里,周围的邻居可是有Paul Weller和U2的成员Adam Clayton。“如果你从87年便上路打拼、四处巡演,可直到50岁还没有学会享受人生的话,那你可真他妈的是在浪费生命。”

Noel之所以是一个独具魅力的人物,除去音乐创作上的吸引力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是为数不多完全做自己的公众人物之一。显而易见,他也并不是毫无疑虑和遗憾,但他的韧性和自信实在令人羡艳。从一开始,他便很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也许这就是为何与Holmes一起制作新专辑如此充满活力——因为这个过程充满不确定性。他被迫深入挖掘,避免重复老套路,然后质疑自己。他甚至想和Holmes再合作一张Acoustic专辑。

那么,如果那个野心勃勃的年轻Noel遇到了现今50岁的他,又会有什么看法?这个问题也许把他难住了,他久久凝视着,视线转向右侧犹豫不决。

他最后还是开口了。“好吧。23岁的我如果遇到现在的我,第一个问题可能会是,我成功了吗?我会说,是的,你成功了。然后他就会回,既然如此,那我才他妈的不管下场会如何呢。我真的很喜欢那时的我,因为那时我就像是个欲望最强的拳手,等着开局一炮而红。真的是极其强烈的野心,毕竟这是发家的唯一机会。当然,我也倍感幸运有这些从天上落下来的歌曲灵感的宠幸。“他抖动着手指,模仿落下的雨点。”然后那些灵感便消失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迷失的状态。我本可以轻轻松松地退休,但是绝不,我绝不如此轻易地认输。我需要一直做音乐。随着年数增长,我越来越意识到这是关乎音乐本身。这种态度激励我写了这张专辑。除了音乐之外,什么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

周三晚演出结束后,Noel待在自己的更衣室宣布,“现在我们有两天的假了,大家可他妈的燥起来!”

再次看完U2的演出后,我们和Q杂志的摄影师,以及Noel和蔼的贴身保镖Steve挤进了一辆小车。Noel掏出了iPad和音响,告知大家要开始放迪斯科音乐了。他最近爱听的是一张80年代的12寸Remix唱片《The Golden Age of Pop》。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激情外放以下乐队的曲子:Men Without Hats(“听起来真像Happy Mondays”)、Blancmange(“如果在Jools Holland的音乐节目上放这首,每个人都会蹦到上天!”)然后气呼呼地拍着我们的记者,吼到“你真该好好听听这个!不然早点滚蛋!”突然,他的手指一滑,音响开始播放披头士的《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他立刻拉下了脸,速速切歌,”这他妈放的什么玩意?“于是披头士立刻被Talking Heads乐队取代。

巡演结束后,U2在一个优雅的酒吧里举行了after-party派对,里面挤满了光鲜亮丽的阿根廷年轻人,还有当地饕餮美食和各类免费饮品。但只有高飞鸟的贝斯手Russ前来赴约,因为前绿洲的几位伙伴们对这种大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喜欢去这种地方。”Noel说。派对现场,众人就Madonna最棒的单曲聊的火热,随后Noel匆匆跑去DJ台点播了一首Madonna的《Hung Up》。之后,他又环住Bono的腰,二人像醉酒那样随着Bowie的《Let's Dance》起舞。

Bono深情地告诉我们,“无论在何处,Noel总是在做自己,从不虚情假意。这可能是件最难的事情了。”

凌晨四点,我们打算去向Noel道别,但却被告知他又鬼使神差、不闻不问地一个人回到了酒店。也许他那安静、私人的“孤狼”那面又重新显现了出来。又或许,他再次烂醉如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