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坐在那纳闷了,怎么这病毒就不能只传染曼联粉丝?”

原载于《Record Collector》/ June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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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llad of the Mighty N

Noel Gallagher的新录音室,坐落于伦敦国王十字北部一个别致却又不显眼的办公楼中。从外表看来,这间录音室和周边的工作室、创意中心相比,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差异。但走进大门后,便如同身处一盏斑斓流璃的熔岩灯中。室内的黄色、红色和紫色灯光散发着温暖气氛,墙上装饰着各类迷幻图像和海报。控制室内的一堆复古音乐设备和调音台,被巨大的Acid House笑脸标志和一排黄色潜水艇公仔所包围。架子鼓旁,伫立着一棵人造樱桃树装饰。

Noel身着蓝色T恤和米黄色牛仔裤,坐在这片世外桃源一角的沙发上。这位Oasis的前领导者瘦削干练,一头椒盐色的灰色头发被精心修理。

自从两年前搬出伦敦后,如今的Noel和妻子带着两个孩子住在Hampshire。他随后坦言,这间7500多万张唱片收入所购得的豪宅带给他许多宽慰,但疫情仍影响了他长久以来随遇而安的日常。

“一去不复返的日常实在令人抓狂!”他说道,出乎意料地以一个严肃的话题开启了我们接下来两小时的对谈。“我为数不多感兴趣的几件事就是音乐,足球,买衣服,家人朋友们以及出门玩儿,而这些活动居然都在疫情中受到限制、关门大吉!我就坐在那纳闷了,怎么这病毒就不能只传染曼联粉丝?曼联教练Alex Ferguson怎么就不感染一下呢?那些让我愉快的事全部一去不复返,真的太难办了。”

幸运的是,活在当下这个全民狂欢于Netflix剧集的网络时代,Noel尝试和不少音乐人合作写歌来打破这种单调生活——诸如Paul Weller、Imelda May,以及更多未曾设想过的音乐人:Dizzee Rascal(“挺不错的,但是最终并没有成功合作实现。”)甚至是EDM组合CamelPhat。

“放在过去这样的事我绝对是不干的。但放在现在,别人刚一开口,嘿,你有意向来……,我就,好啊!你现在在哪?我马上来,就在路上了!”

Noel去年年底结束了这间录音室的布置工作后,每次到来都是为了在厨房里不受打扰地听听体育节目。但最终,他却发现疫情前本打算2020年彻底躺平、休养生息的自己,竟在此地写起了下一张高飞鸟专辑。

“我已经写好了四五首不错的新歌了,并且风格各异。这些歌包含我以前尝试过的所有元素,有的听起来像宇宙流行摇滚(Cosmic Pop),还有一首叫《Easy Now》的歌听起来像是进化版的《Little By Little》,还有一首听起来像极了The Cure……我以前在Roskilde看了他们的演出,真是棒极了,棒到我都打算要专门为The Cure写首歌了。我经常一时兴起给别的乐队写歌的,《She Taught Me How To Fly》就是我有一次揣摩着,不如给Blondie写首歌吧……”

Noel的创作小马达又运转了起来,但他无心成为Paul Weller那样的业界劳模——Paul在疫情停摆的世界中写出了整整两大张专辑。

“上帝保佑,Weller简直他妈的疯了。第一次封城的时候我在他的录音室里,两周后他的专辑《On Sunset》就要发行了。突然他问我想不想写首歌,我就说,好哇,给什么写啊。结果他说,给他的新专辑写。我就惊了,新专辑不是还有两周就发了吗,这也太赶了。结果他说居然是下一张新专辑。我震惊,你怎么还有一张呢!他就在我面前从头到尾弹了一遍,居然真的快要写完了!”

“我感到不可思议极了,于是问他究竟是在何时写的,得知居然就是在过去的几个礼拜。作品的数量是一码事,但作品的好坏又是另外一码事。还在Oasis的时候,我写了一首又一首歌曲,这总是很容易。大家就满怀敬佩地说,哇,你居然写了三十首歌。确实如此,但其中只有10首是好歌,其他就真的全部都是屎了。但对于Paul Weller来讲,他写的就全部都是顶好的歌。我做不到像他那样高产,因为压根没这个打算。我才不想总被推着工作。”

回到正题上来,Noel此次接受我们采访是为了聊聊高飞鸟本月即将发行的精选集《Back The Way We Came》。(以下省略若干精选集长篇大论介绍,直接跳到采访部分)

你之前说觉得疫情封城让你倍感沮丧。但这张精选集里的新歌,听上去都颇为积极乐观:《Flying On The Ground》也许是你写过听上去最直接、最欢欣鼓舞的歌曲之一……

这首歌的雏形已在我脑中盘旋好多年了。每次登台演出唱歌前,我就随便扫扫吉他片段暖场一下,我的音响工程师听后就问那是首什么歌。我就,谁他妈知道!后来他就建议我应该把这首歌完整地写出来,一定是首好歌的。我从来都没这么打算过,直到开始策划制作精选集才付诸实际。结果确实如他所言,听上去真的太他妈的棒了。

疫情封城期间,写歌变得困难了吗?

没有。一开始的三个月里,我其实比平常还高产甚至写了更多歌,因为在不同的完成阶段我总是肚里有货的,所以这还是比较容易。之后我在楼梯底下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盒子,里面全是些CD。我就揣摩着,好啊,今天就让我来看看这里面都有些啥稀奇玩意。结果后来就翻出一大堆Oasis时期的CD,还有不少我只录过demo却从来都没有正式录制过的歌曲。我就惊了,这他妈的绝不可能!

真是了不起的发现!

我翻出了两首披头士《Eleanor Rigby》的绝佳翻唱,其中一首还是个朋克版的。还有一首《All Too Much》的翻唱,记得我们是在George Harrison去世的那一天作为致敬而录制的,Johnny Marr也参与了。我和Alan White在这首歌里一起打鼓,所以是有两个鼓手,Johnny Marr则是吉他手。Liam没来录制人声部分,所以这首只有背景音乐。实在是棒极了,而我都差点忘记了这票事情。你记得去年我们发行的Oasis Demo《Don't Stop》吗?我们本想发行一张Oasis 00年代歌曲的精选集的。虽然大家对那个时期的我们毫无兴趣,但对于死忠粉丝来讲还是有不少宝贵歌曲的。光是《Don't Stop》公开之后大家就都沸腾了,如果把这张精选集也发了,粉丝们绝对会喜欢的。

发行一张满载了昔日尘封歌曲的精选集,Oasis粉丝们一定会喜欢这个主意……

我们本打算精选集的Bonus Disc里全部都放这些未公开歌曲的。结果,哈!不幸的是,我们无法达成一致的决定,所以中途就流产了。但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却不幸中途流产,我就突然意识到,等等,我今年正好单飞十年了,那不如做张我单飞的精选集吧?

真的吗,你直到那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单飞十年了?

我手上有四五首快要完成的歌,因为觉得还是蛮适合这张高飞鸟精选集的,所以就挑选了其中的两首。如果那张Oasis精选集没有流产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做这张了。若是那样的话,我们现在采访的内容便可能是关于Oasis的了。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处理那些Oasis未发行歌曲?

我当然会继续改进这些demo,只不过既然那张Oasis 00年代精选集的概念已经彻底破产了,那现在的思维和处理方式就不太一样了,可能会把那些demo回炉重造,加工成新的B面曲之类的。我现在脑中涌现的挺酷的一件事就是在唱片店日发行,那才是灵感迸发的正经事!我可能会在唱片店日发行那些尘封已久的歌曲,或者尝试重新录制那些歌。两个都做都行。

(简单回顾了2009年Oasis解散、Beady Eye成立和随后2011年高飞鸟宣布复出的历史)

作为单飞艺术家,你真的有这种十年转瞬即逝的实感吗?

并没有。光从作品产出来看,我写了三张专辑,四张EP——这四张EP可以看做是一张专辑。那么过去十年里,我就可以算是写了四张专辑,每两三年就出一张,期间还夹杂着一次巡演,算是挺大工作量了。但这真的感觉像是漫长的十年吗?并没有。我认为高飞鸟的音乐还未完全展现开来,从一开始我就不知道高飞鸟到底会以怎样的形象呈现。

你离开Oasis后,其他的乐队成员继续了音乐事业,而你消失了一年后才宣布回归,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我不会提前想好未来要做的事。那时的我只有一个想法:什么都不想干了。有一次晚上我上床睡觉时,还想着说不会单飞,不做新专辑了,结果第二天起床后心思就完全改变了。在音乐上我从来不会计划好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我从来都是跟着音乐走,然后静观其变。

会不会有点像从零开始?

我每周都在一步步地适应。我对自己的演唱能力足够有信心,毕竟过去Liam弃场而去时,我可是单打独斗撑起可多演出和soundcheck了。我还唱了四首冠军单曲,所以在演唱上我并未感到困扰。真正让我感到困扰的是,单飞的第一场演出是在都柏林一个只能容纳500人的小剧院,结果突然之间,我就卖空了伦敦O2场地门票。我总觉得这不是我应得的。在舞台上,亦或是在空荡荡的体育馆场地里,我都觉得并不舒适。天啊,90%台下的观众都是为了看那个”Oasis的家伙“、希望他唱些Oasis歌曲才来的。人们扯着嗓子喊要听Oasis歌,这对我而言实在太煎熬了。这种呼声不但不会停止,一旦我唱的Oasis歌越少,呼声还会越大。演出的规模在短时间内膨胀得太大了,实在是不喜欢,我决定退后一步了。

这么多年以来,你都站在舞台左侧担当吉他手的身份,单飞后会不会觉得一时难以转换为主唱?

当你去看体育馆级别的乐队的演出的时候,那个主唱的家伙总是有可多废话喋喋不休了。我就没什么屁话好讲,我甚至不关心你是否出现,只看重我自己的音乐而已。以这些音乐为基础,再加上Liam的那部分,就是这些东西让Oasis变得传奇伟大。所以,单飞一开始确实是有点困扰。但我能做的就只有硬着头皮上,再等待人们跟上脚步。现在人们已经不希望我一场演出唱十首Oasis歌了,这还蛮不错的。

你有想过自己本该早点解散去单飞吗?

Oasis的解散可能还是晚了五年。对大家来讲,纪录片《Supersonic》里Knebworth那样超他妈大的震撼演出,才是何谓Oasis的真正所在。在我离开的五年前,人们就已经不再听Oasis了。大家都“你听了Oasis的第九张专辑吗?哇哦,第九张……”,你懂我意思吗?那时已经没人对Oasis的第九张专辑感兴趣,因为他们心中早已决定听起来是怎么样的了。某种意义上,他们想象中的样子也确实是真正听上去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在2000s也写了些挺好的歌,比如《The Shock Of The Lightning》、《I'm Out Of Time》、《Songbird》……

作为一个唱作人(songwriter),你觉得自己会被Oasis这种巨型乐队限制住吗?

我从未如此想过,直到最近才意识到这一点。每隔五年Oasis都会吸引一批新的粉丝,但随着这些年轻的新粉丝被吸引过来,何为Oasis的定义也变得愈加狭窄。自从纪录片《Supersonic》之后,绝大多数粉丝们对于Oasis的印象就局限于Knebworth了,好像Oasis就是那样,那就是我们想要的,其他都毫无兴趣。当时作为创作者的我从未想过,危机已经步步逼近了。如果那时我给乐队的大家演奏《The Death Of You And Me》或《What A Life!》,他们肯定会说这一点都不Oasis,但对我而言,《What A Life!》确实是,并且也本该是Oasis的歌曲!(注:《What A Life! 》确实是Oasis最后一次巡演时Noel写出来的)时至今日我才“后见之明”般地领悟到,总是做着同样的东西是多么举步维艰。人们都希望50岁的你能写出一些23岁时的歌曲时,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毕竟光是行为举止上表现的像个23岁的就已经够他妈蠢了。虽然能在一个乐队里待着还是件不错的事,我爱极了,我在Oasis待了20年便是最好的证明。不过你一旦从中脱身而出,便能更好的回顾并审视这个乐队真正的模样……现在,一切都变的更好了。

和Oasis时期相比,现在的你更喜欢的是什么?

有好有坏,但最棒的事情便是能以自己的步伐工作。如果我仍在Oasis或仍在主流唱片厂牌下,有很多东西都是无法被放弃的。我这里指的并非只有歌曲、一些我半途而废的垃圾,还有一些项目,例如和The Amorphous Androgynous合作的那张专辑,当时我白白花费了好多时间和代价才让这个项目流产。相比之下,现在的我一旦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以立刻及时止损让他滚蛋,再重新开始,这便是最大的意外收获。

所以2012年和The Amorphous Androgynous合作的那张专辑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张专辑从未成真是一件憾事。他们和David Holmes为我打开了不少未知音乐领域的大门。制作人Gaz Cobain也不错,简直像个疯子。当时我们在办公室见面时,他穿着件女性喇叭裤,一件皮背心,还居然戴着顶巫师模样的帽子——我可没在开玩笑。他是个制作人,而我是个写歌的对吧,之后我们去了录音棚,结果他一直盯着桌子使劲瞅。我就问,“你咋想的?”。他回,“什么?”。我就问他关于这个录音棚他怎么想的。结果他说,“哦,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进过录音棚。先前我都是在家对着台笔记本电脑做音乐的。”我说,“但我们接下来要在录音棚里做了。”他说,“如果你想的话。”

所以后来真的在录音棚做了吗?

我们最后是在Paul Weller的录音棚里录的,那些日子总是以迷幻摇滚和混响(reverb)的长篇大论开始。在做其中一首歌的时候,他让我加一点吉他,不错,我拿来了吉他,然后问他想让我弹点什么样的。但是他只说,弹点能震住他的。我就迷惑了,sorry?大哥,你得给点更加具体的意见啊。结果那天我从12点开始到3点还在弹琴,但是他还在那里说着,不行、不行……我就和他讲,“大哥,上一次我连续弹了三小时吉他是在温布利球场的那两晚,我挣了快两百万。所以你这他妈就是狗屎,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些啥,不然老子就滚回家了。”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不错,这段经历是让我成为现在的我的原因之一。

这张专辑最后为何没能顺利发行?

其实当时已经录制完毕了,随后他们说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混音。之后我打算在一个记者会上宣布这件事情,但他们说还没制作好,保证前一天晚上就会准备就绪了。结果到了前一天晚上,还是毫无进度。第二天早上,依然没有动静。所以当时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这得有多屎?我可得现在就宣布了。”结果两天之后我才收到了那些音乐,听了之后我只觉得,“哇啊,想成为我的第一张单飞专辑,这张他妈的门都没有。”过去我们费时费力打磨这张专辑,精益求精,结果之后我就慢慢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不要第一次就搞些巫师帽子之类的玩意儿,还是悠着点慢慢来吧。我觉得那实在是太超过了。

(简单回顾了Noel成为2021年唱片店日大使的新闻)

现在的你是如何挖掘新的音乐的?

我的手机总是开着一个叫Shazam的音乐识别app。有些年轻的小伙子来向我讨教创作经验时,我总是这么告诉他:你必须时刻紧跟当下的新事物(You’ve always got to remain switched on)。我总是在听歌。无论我喜不喜欢,Weller老是发给我一些新的音乐听。我不是那种紧跟当下音乐热点的人,但我对于曾经听过的歌曲有着绝佳记忆力。我会突然纳闷二十年前听到的某首歌曲叫什么名字,然后通过寻找和排除最终在凌晨两点发现是首鲜为人知的舞曲老歌,而这又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让我去尝试些别的东西。

在你和David Holmes共同制作的歌曲中,我可以听出一些酸性浩室(Acid House)风格的影响。

是的,我可喜欢了。我几乎收集了所有的Acid House老歌唱片,另外一些没有的我都从Youtube上白嫖来了。从1987到1989的那最初的三年,就音乐来说是我青年时期最棒的三年,快忘了他妈Britpop之类的玩意吧,虽然Madchester、朋克风潮固然也不错,但我就是在最正确的时间遇到了Acid House。我当时住在Whitworth街上,和Hacienda(注:曼城传奇夜店)同一条街,那儿就是我们的乐园。直到今日,回想起在那里度过的夜晚,我都会情不自禁起一身鸡皮疙瘩。最近有人给我发了90年代在Hacienda里面拍摄的小视频(注:应该是这个油管视频),里面居然拍到了我。我就在那傻乎乎站着,也不跳舞,只是磕嗨了一样摇头晃脑,真是美好的时光,无论是夜店蹦迪还是那种音乐都是新鲜事。当时的我因为太过年轻(而无法领悟)The Jam,但我在合适的年纪遇到了The Smiths。我喜欢The Smiths、New Order、Happy Mondays和The Stone Roses,但Acid House实在是太他妈妙了,你懂的……

作为一个The Smiths粉丝,你第一次走进Hacienda听到了他们的音乐,肯定有一种仿佛是另一个星球来的感觉。

是的,但我觉得无论是The Smiths还是A Guy Called Gerald的Acid House金曲《Voodoo Ray》,其实都是同一种东西。每个人对于音乐都有不同的看法。音乐最令我着迷的一件事便是,当给十个人播放同一首歌后,有的人会喜欢极了,有的人则会恨之入骨。对于我而言,无论是The Smiths、A Guy Called Gerald,抑或是Doug Lazy和Sugar Bear,他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好音乐。从反面看来,我也喜欢拉帮结伙的音乐小团体,包括那些Mods、Rockers和Punks们近乎法西斯的狂热思想,但我对于所有类型的音乐都保持着开放心态。就算是爵士音乐也是如此,我花了几个世纪才真正听进去爵士,虽然绝大多数我都不太喜欢,但总有一些不那么传统爵士的例外。我的贝斯手称之为“Skin-up Jazz”。

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爵士?

Sun Ra(注:美国爵士音乐人),每个人都他妈的喜欢Sun Ra,他就像是爵士版的Ennio Morricone(注:意大利作曲家,为《镖客三部曲》、《美国往事》、《海上钢琴师》等电影配乐)。当有人问我喜欢古典音乐吗,我算不上,但我喜欢Ennio Morricone。每个人都喜欢Ennio Morricone,因为他的作品中蕴含着摇滚的千变万化,而不是些华丽的狗屎。Sun Ra就是滚人版本的爵士,打破常规,我非常钟意。我最近又刚喜欢上了Archie Shepp,在他的作品的启发下我写了一首新歌,有着不协调的钢琴音之类的感觉。

当你把这些新鲜玩意加入到音乐作品中后,粉丝们有着怎样的反应?

《Who Built The Moon?》刚发行的时候我有点震惊,因为高飞鸟首专和二专自然都棒极了,之后《Holy Mountain》发行的时候我正在南美跟着U2巡演,当时我就发了邮件问国内办公室的同事们,大家的反应都是咋样的。他们说,反应很“好坏参半”。我想,那肯定总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反复强调真的很“好坏参半”。我连忙打开Youtube,看到第一条评论便是“垃圾透顶,他妈的写些什么玩意?”我就想,操他妈的,圣山是这整张专辑听上去最传统、最Oasis的歌,还有一首法国妞玩剪刀的歌在后头,给爷好好等着。那段时间的所有评论都是毁誉参半的,“我恨死这首歌了”、“但我可喜欢了”,没有一个折中的评论说“这首还可以”。还有人指责这首这么烂是因为David Holmes的错、是Bono的错、甚至是我老婆的错,我就操他妈的,这只是一首歌而已。有粉丝说,“我们不想要这样的歌”(模仿讽刺语气),好吧,真为你感到遗憾。

把人们气得团团转还是挺有意思的是吧?

是的,我也变得争强好斗了起来,“好吧,你不喜欢这个?不然我下次写点迪斯科听?”不过我也不会专门为了争强好斗、标新立异而去写歌的,歌必须是好歌。一部分人对于我的音乐总是抱持着狭隘无比的观点,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最终克服这一点。难不成他们都听不进去我听的东西吗?好吧,法国妞玩剪刀念旁白确实有点新奇荒诞了,但除此之外,这些音乐于我而言本质都是吉他音乐,你必须勇往直前。但当你被排山倒海差评包围的时候,你就,不管了,操他妈的。

实话实说,听到《Black Star Dancing》时还是挺惊讶你居然去搞了迪斯科的。

写这首歌的时候,我们正在Abbey Road录音室。我被告知Nile Rodgers(注:美国知名音乐人)也在这里,所以就打算去见个面问下好,当时,他坐在调音桌前拿着把Stratocaster吉他弹琴工作。我就问他在这里做些什么,他说在为Rebecca Ferguson(注:英国灵魂乐歌手)写歌,于是我一转头真的见到了Rebecca,那个在电视节目《The X Factor》里获得第二名的利物浦女孩。我就惊了,你他妈是怎么搞到Nile Rodgers为你写歌的?……回到正题,Nile后来就来到我们的录音室,当时正好在播放《Black Star Dancing》的录音,他就问,“这是你的歌吗?酷毙了。”我他妈就惊了,听到了吗?这个家伙从纽约远道而来,还说我的歌可“酷毙了”。所以懂了吧,这之后戴着渔夫帽的英国乡巴佬们无论再喷些什么,对我都没多大影响了。

自己写的迪斯科能得到这样的大牌音乐人称赞,真是件妙事。

这是一种对我先前努力的极大肯定,我很满意我做到了这一切。现在的我已经打破了一道界限,可以将过去抛之脑后了。未来当我再次着手写一些电音歌曲时,不会再面对那么多疯狂的反对呼声了。前方的路乃是康庄大道,一切皆有可能——当然不会是重金属的,重金属可太聒噪了。

随后,Noel在录音室内为我们播放了他自2020年圣诞起写的几首曲子。和这位创作者共处一室,以最大的音量聆听着他的新歌无疑增添了一种独特体验。我们被独家展示的这几首歌,听起来确实是Noel近年来写过最好的歌曲之一。第一首像是尖锐的新浪潮电子朋克,像是Magazine乐队追循着The Cure《A Forest》的感觉一样。这首曲子想必就是他和Robert Smith“神交”的结果(“你是怎么猜到的?”他笑道。)第二首是舒缓迷幻的梦幻流行(dreampop),好像时而漂浮在Brian Eno式的氛围中。第三首歌有种《Diamond Dogs》时期Bowie的颓废魅力。最后一首歌则是教科书式的典型Noel acoustic歌曲,拥有温柔的扫弦,披头士式的和弦变化和触人心弦的旋律,随后跟进一段宏大升华的管弦乐。对于一面进行了三个月的工作,一面在厨房听听体育节目《Talk Sport》的Noel来讲,这是个不错的开始。“我和我老婆讲我要一直在这里写出张双碟专辑(double album)。”他开玩笑道,“至少我知道只有一面才是好的。”

任何对绿洲重组还满怀一线希望的粉丝们,可能需要再多等一些时日了。过去的十年指引着Noel到达了一个随心所欲的自由之地,而他也热爱着这片小天地。戴着渔夫帽的乡巴佬们对此会如何评头品足,我们拭目以待,但谁在乎呢?有权决定这一切的只有Noel Gallagher。


​Hail to the Chief

Johnny Marr眼中的Noel

这个国家老将司空见惯的名人们视作习以为常的事情,实在是罪大恶极。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每个人都是如此熟悉Noel,以至于低估了他在音乐事业上的高产和执着。也许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归咎于他的行为态度,因为他是最逗趣的人之一,保持低调是必需的。但他同时又特别聪明。就这么说吧,我们周围还有更多天赋才能不及他万分之一,却又可把自己当一回事的人了。但是Noel却身段很低,有时候你甚至轻易就能忘记他可以让一整个体育场的人们心醉神迷。

这并不是一种偶然。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做什么都特别轻而易举,但事实并非如此,实在是令人敬佩。我并不是狭义地指写歌的方面,包括让这个庞大而又疯狂的乐队运转、在如此年轻的年纪面对功名利禄——所有这些烦心的问题,他都淡然地处理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Oasis很早期的时候了,那时他们才刚刚开始乐队巡演,大概是92年还是93年,或许更早。Noel那时绝对满怀壮志雄心,谈及音乐的时候从电子音乐到浩室音乐无所不知,他似乎了解一切正在发生的事情。他非常勤奋又脚踏实地,非常自律。当其他人在周围胡闹的时候,是他负责主导那些正经事,无论是音乐上的抑或是其他方面,所以他能在一周之内卖空那些大型体育馆演出绝非是偶然之举。Oasis解散之后这或许不会发生,但却确实发生了,还是得归功于他自己。他意图写出听众们可以感同身受的曲子,这听起来像是一种进化,却又蕴藏着他的初心所在。他非常聪明,也了解音乐的魔力所在。

他像是一个实用主义和理想主义的混合体。聆听他写的任何一首歌的时候,你都会发现其中饱含着一种浪漫感。没有人的歌能听起来像《If Love Is The Law》充满浓烈情感。《The Dying Of The Light》则是所有人都希望是自己写出来的那类歌。

在我认识Noel的将近三十年内,他数次经历人生磨难,大多数情况下都需独自承担,但他却从不夸夸其谈。从我和他同台的第一场高飞鸟Solo演出时,我就发现了这一点。当你是乐队中的领导者时,这种氛围可以从上至下地传播开来。可以看出他现在正度过着快乐时光。

Noel的事业正在逐步演进,因为他希望未来是令人兴奋的未知领域。他理应进行大刀阔斧的音乐实验,但其初心依然是让听众们感同身受。看看他演出现场的粉丝们是如何随着《What A Life!》蹦迪起舞的吧:我并不认为这首歌是舞曲版的Oasis,但他现在做的音乐,其精髓依然和他先前的作品一致。他是个非常聪明的音乐人。

Paul Weller眼中的Noel

Noel是个超他妈棒的音乐人。他简直是个全能型选手:鼓打的不错,贝斯和吉他也弹的好。他有着自己的风格,你总是能辨别出是他的音乐。如果他在这些方面并未得到应有的赞许和重视,那人们确实该重视起来了,因为他真的聪敏过人。

我们就像朋友相互之间那样,会时常分享音乐(“嗨,快来听听这个”),也会互相分享各自新歌的demo,询问对方的意见。他喜欢的很多音乐你之前从未听过,都特别棒。他那张和The Amorphous Androgynous合作的专辑是在我的录音棚里做的,我也听了一点,其实对于这张专辑的流产我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并不是非常实验性。我不记得当时听完后有带给我任何惊喜,所以毫不讶异他会终结这个项目。实话实说,他自己已经做了更加实验的玩意儿,我甚至不觉得他会需要一个制作人(producer)。他并未在舒适区安全地打转:他将电子元素加入音乐中,仍能写出好歌。同是创作者的他,其实和我有着同样重要的地位。

我不知道他在Oasis是否感到沮丧,但于我而言,他们最后几张机械性重复的专辑确实让整个乐队陷入了困境。Oasis能做出他现在单飞的作品吗?Oasis可以成功转型为他现在这种更现代的音乐吗?我无法想象发生的可能性。一些事物注定走向灭亡,但如果你足够幸运、努力坚持的话,另外一些新事物则会诞生。你可以从他现在的音乐中发掘出那种全然自由的感觉。我实话实说,至今为止的每一张高飞鸟专辑我都非常喜欢,每一张都有些好歌,并且都特别有意思。《The Girl With X-Ray Eyes》就是这样一首好歌,我非常喜欢。但我不知道他对这首歌有怎样的看法,因为先前我找他聊聊这首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挺迷惑的。​​​​